强迫交易罪中的“交易”，该如何认定？

先看一个案件：一家蔬菜批发市场给采购商发放一定补贴，双方签订了补贴协议，要求接受补贴的采购商只能向该市场内的经营户采购。该批发市场被指控涉嫌强迫交易罪。

强迫交易罪的前提是存在“交易”，问题是：本案是否存在“交易”？

01

如何理解“交易”？

首先需要说明的是，刑法规定的强迫交易罪，包括五种情形，后三项为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新增。根据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刑法室副主任黄太云对《刑法修正案（八）》的解读第五条，这是为了“完善打击黑社会性质组织犯罪等犯罪的法律规定”，所以将涉黑案件中新出现、常用的三种具体情形，规定在了强迫交易罪中。但仅从涉及的行为本身来看，其并不属于一般观念中的“交易”。基于此，本文讨论的“交易”，只针对第（一）（二）项规定，即“强买强卖商品、强迫他人提供或者接受服务”的行为。

根据强迫交易罪在刑法中的体系位置看，刑法第三章第八节保护的客体是“市场秩序”。所以，我们需要将“交易”界定为一种市场行为。《中华法学大辞典》对“交易行为”的定义是：“任何由双方为解决有疑问或者有争议的权利要求而达成的协议。在形式上表现为双方以对方向自己过渡金钱或权利为前提，向对方让渡权利或金钱的经济行为。”

由此推导出，交易行为至少有以下两个特征：

1、交易主体的特定性

这一点主要存在于行为人强迫受害人与第三方交易的情形中，第三方不确定时，是否存在交易？

交易主体特定是发生交易的前提，也就是说知道谁跟谁在交易。交易主体不能只特定在某个范围，而是要特定到某人或者某单位。如果交易主体不特定，交易就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而且可能跟张三交易，也可能跟李四交易，一切都是未知。也就是说，交易主体是交易的源头，只有当有特定的交易主体时，才可能有交易内容、价格等具体事项，交易才能成立。

2、交易双方互负权利义务

现代市场中，交易的概念外延虽然不断在延伸，但核心要义都是“物物交换”或者“钱物交换”。其中隐含着双方互负的权利义务，即通过向对方让渡商品、服务或者金钱，而让自己从交易中获利。所以，如果一方只享有权利或者只承担义务，不属于交易。

02

案例中的交易行为分析

案例中涉及三方：批发市场、市场内的经营户、采购商，三方关系如下图：

如图所示：批发市场与经营户之间存在交易；经营户与采购商之间存在交易。但是，批发市场与采购商不存在交易。

第一，有协议不代表就有交易。批发市场吸引采购商的手段是给补贴，而且双方签订了协议。如前文所述，交易中的权利义务应当是对等的，但是补贴协议中，批发市场只有发放补贴的义务，采购商也只享有接受补贴的权利，不符合交易行为特征。

第二，批发市场内有上百家经营户，而且具有流动性，批发市场要求采购商向自己场所内的经营户采购，但是没有明确是向哪个经营户采购时，属于交易相对方未特定，主体不确定，交易也就不可能成立。

第三，采购商与经营户之间存在交易，但不是由批发市场的强迫行为直接导致，而是采购商综合考虑各种因素进行的自行选择，强迫行为与交易行为也不具有刑法意义上的因果关系。

综上，案例中并不存在因强迫而发生的“交易”。

司法实践中，对于强迫交易罪，更看重对强迫手段行为的评价，忽视对交易的认定。但是交易是强迫的目的，如果连交易都不存在，又何谈构成强迫交易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