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庭审准备,不是落在笔头上,庭上的发言如口吐莲花,是来自真性情和真感情的绽放。好律师不是训练出来的,他(她)是人格和人性的光芒!
文|邹佳铭
他是一个特别认真的人,拿着一叠厚厚的手写稿,逐字认真地念着,我和L律师认真地听着。
其实,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和他一起准备开庭发言了。这一次说完后,他抬起头,渴望的眼神望着我们,问道:“你们觉得我这样说可以吗?”
我们两个律师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我先说:“你准备得很充分,也说得很好。如果要更好一些,还是上一次的建议,你只说事实,不要下太多结论,结论是法官听了你的发言后,他自己得出的,这才有用。再一个,你是当事人,一定要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说出来,这样才能打动别人。”
L律师接着说:“我也觉得你准备得很好了,就是有点像领导的发言稿。如果不念稿子,效果可能会更好。”
其实,语言就是一个人的镜子。他曾长期做部委领导的秘书,后下海经商。过往经历在他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勤勉、理性,还有帮领导准备发言稿时,必须要的观点和结论,这是职业留下的烙印,但是他的个性和情感却被泯灭了。
看到他紧张、焦虑的样子,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在北京的开庭。那是我中断律师执业几年后的第一次上庭,虽然曾经有庭审的经验,还是不免紧张,生怕自己出错。
那也是我和田老师第一次出庭。为此,我早早地就把辩护词写了出来,洋洋洒洒十多页,让田老师审核,得到了田老师肯定。
庭审进行得很顺利,当然也有些在庭前没有预料到的内容。最明显的就是证人出庭,当场供述的内容,很多都是案卷中没有的,证人讲述的取证过程也能够帮助我们审视证据的真实性和合法性。
我一边旁听,一边想把这些新的内容加到辩护词中。但是时间太紧,很难做根本性的调整了。更重要的是,我害怕调整中出现纰漏,也就放弃了这种努力。
轮到我发言时,因为有准备好的辩护词在手,确实不紧张了。但是,念完稿子后,却觉得有些失落。很明显,原来的辩护词死死地框住了自己,不出错的同时,错过了很多只有在法庭上才能获悉的鲜活事实和感受。就像是一朵塑料花,没有深耕在土壤中的生命力。
在整个庭审的过程中,田老师一直认真地听所有人发言,并不时记录一些内容。轮到田老师他发言时,我看到他面前,有在庭审过程中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的两张纸。每说完一个观点,他都不时地低头看这两张纸,我想纸上应该是每个观点中的主要事实和依据。
他胸有成竹、抑扬顿挫的发言中,有对被害人的惋惜,对刑讯逼供的愤怒,还有对公正判决的殷殷期待。可以说,这是一篇道出在场人的感受和法律理性的完美辩护。
这是田老师教会我的重要一课:好的辩护,不仅有庭前准备的事实,更要有现场的感受和激情,这些只能形成在法庭。
03
有一次,我和另一个律师共同辩护,他已经执业五年了。庭前说好了我们各自负责一个罪名的辩论,原本是第二天开始的法庭辩论,因为法庭调查很顺利,法官临时宣布,休庭十分钟后开始法庭辩论。
他听完,很紧张地对我说:“怎么办?我还没有准备好,肯定会出错的,要不两个罪名都你来辩论吧,我做补充。”我鼓励他说,你准备得很充分了,辩论没问题的。
但是,他让我看着他的手说:“你看,我的手都紧张得发抖了。我之前都是先写好辩护词再发言的,从来没有脱稿过,还是你先来。”我见状就只能帮他代劳了。
庭后,他解释说,之前一直作为助手和合伙人出庭,也会帮合伙人准备书面辩护意见,后来自己独立执业后,也摆脱不了对书面辩护词的依赖。
他很认真地问我:“怎么才能做好即兴发言呢?”我说:“如果你庭前认真准备了,内容一定都在你的脑子里,不需要逐字逐句写下来。你只需要在发言前把观点和支撑观点的依据写下来,这样就保证不会遗漏内容就好。但是,这样的提纲不会限制你的发言,能够把庭审中的内容和你的真情实感加进去,这样才是真正形成在法庭的,有血有肉的辩护。”
“但是,我不提前写好,就会说得结结巴巴,有时候可能还会说错,怎么办?”“你看到的别人说得行云流水,一方面是庭前充分阅卷和思考,另一方面是庭审认真听,并思考。最后,所有的高手都是在时间中历练出来的。要求自己一开始就像老律师一样收放自如、完美无缺,本身就是不现实的。脱稿可能让新手表现得不完美,但是这种方式一直在训练你,假以时日,一定会越来越完美。如果不脱稿,你永远是一个不出错但很难出彩的律师。”
04
作为律师,我也与多位业内高手同庭过,很难用一种统一的形式概括好的辩护是什么。恰恰相反的是,他们极具个性,每个人都自成风格。有的铿锵有力,不容辩驳;有的娓娓道来,润物细无声;有的旁征博引,审慎严谨;有的激情澎湃,极富感染力。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在法庭上都是做自己,把自己最真实的性格和感受呈现出来,挖掘自己、感动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