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辩护

“大陆前首富”黄光裕内幕交易 非法经营案辩护词

审判长、审判员:

        经过庭前示证和今天的法庭调查,本案的事实已经很清楚。鉴于被告人黄光裕对起诉指控的基本事实均予认可,在事实的认定上,控辩双方应该不会有太多的分歧,争议的焦点更多在于认识的层面。就定性而言,对起诉指控的几项犯罪,我们均有不同的意见:

一、关于非法经营罪。

1、黄光裕没有实施换汇行为。

        我们都知道,换汇中的非法经营罪最本质的要件是行为人实施了在非指定场所买卖外汇,即场外换汇的行为。如果行为人没有实施场外换汇,则无论如何不能构成本罪。我们不否认黄光裕往深圳账户转入的人民币最终兑换成港币支付给了澳门的赌场,也不否认其中的换汇是在场外进行的,但问题是这里的换汇行为是谁实施的?是不是黄光裕在换汇?

        证人伍建华说的非常清楚:“深圳的账号收到黄光裕的人民币后通知赌场就算收了相关的赌债,至于这些账号的人民币如何转换成港币换赌债的过程我并不清楚”。黄光裕只是把人民币打入深圳的账号,他并没有亲自去换汇,不仅他没有换汇,作为他的代理人的伍建华也没有去换汇,换汇的事显然与黄无关。

        赌场的经营者证人连卓锋证实:“如果客人是内地人,又没有港币可以还时,我会安排一些香港的外币找换店来帮我们接收赌账”,“黄让伍来找我,告诉我他们会以人民币的形式来还,这样我就会联系一些经常和我们合作的地下钱庄,由地下钱庄将在内地接收人民币的账户告诉郑晓薇,郑将账户交给我公司的陈小姐,由陈小姐告诉伍建华......”。连卓锋在这里证明了三个事实:1、黄光裕要求用人民币还赌债,连同意;2、赌场提供地下钱庄的账号;3、地下钱庄帮赌场接收赌债。那么,既然赌场同意黄光裕用人民币还赌债,就意味着黄光裕不需要自己去把人民币换成港币,只要支付人民币就可以了。更重要的是,地下钱庄是在帮赌场接收赌债而不是帮黄光裕还赌债。如果是帮黄光裕还赌债,钱庄将人民币换成港币付到赌场才算完成还债,此时钱庄是在帮黄光裕换汇,黄要对换汇的行为负责,但事实恰恰相反,本案中钱庄是在帮赌场接收赌债,既然是接收赌债,那么钱庄收到黄光裕的人民币之时,赌债就算还了,后面的换汇是在帮赌场换而不是帮黄光裕换,因此,赌场应该对换汇的行为负责。

        至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地下钱庄收到了黄光裕的人民币,相应的赌债就算归还了,后面的换汇、付款等就不再是黄光裕要做的事。正如地下钱庄的经营者证人钟美财说的那样:“赌场会从地下钱庄那里要来内地接收人民币的账户提供给客人,客人会把钱打入这个账户,然后地下钱庄就会将相对应的港币在香港支付给赌场,客人就不用管了”。

        公诉人认为,赌场是以港币结算的,收到港币并以港币核销之后才算收到了赌债,进而认为黄光裕支付人民币的时候不算是完成还债,意在说明钱庄是在帮黄换汇。公诉人的这一理解显然不能成立。赌场最终以什么币种核销与什么时候算是还了债,这完全是不同的两回事。你赌场同意我以人民币还债,那么你收了我的人民币当然就算我还了债,不用说你以港币核销,你就是不核销,我也是还了债。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以物抵债的事例,我欠你钱,你同意我用车来抵债,你收了我的车,哪怕没有过户登记,我的债也是还完了。道理就这么简单。

        公诉人又认为,黄光裕知道赌场从中加收了手续费,并且承担了这部分的换汇成本,因此是黄光裕在换汇。这一观点更不能成立。赌场通常情况下接受港币,现在黄光裕以人民币还债,赌场就需要将人民币换成港币,而换汇是需要人力,需要成本的,这部分成本的支出是黄光裕造成的,因此理应由黄光裕承担。赌场换汇,黄光裕多拿些手续费,天经地义。换汇的成本不必然由换汇的人承担,承担成本的人也不必然就是换汇的人。谁承担成本谁就是换汇人,这样的逻辑是错误的。

        公诉人认为,赌场是以港币结算的,收到港币并以港币核销之后才算收到了赌债,进而认为黄光裕支付人民币的时候不算是完成还债,意在说明钱庄是在帮黄换汇。公诉人的这一理解显然不能成立。赌场最终以什么币种核销与什么时候算是还了债,这完全是不同的两回事。你赌场同意我以人民币还债,那么你收了我的人民币当然就算我还了债,不用说你以港币核销,你就是不核销,我也是还了债。现实生活中有很多以物抵债的事例,我欠你钱,你同意我用车来抵债,你收了我的车,哪怕没有过户登记,我的债也是还完了。道理就这么简单。

        公诉人还认为,地下钱庄工作人员郑晓薇换汇接单工作的笔记本上写有伍健华的名字,因此换汇的主体是伍健华,伍健华是黄光裕的代理人,因此是黄光裕换汇。我们的认识是:郑晓薇的笔记本上并没有写明是伍健华换汇,她只是在记下收到多少人民币的同时记下了伍健华的名字,这一记载只表明郑晓薇收到了伍健华的人民币及数额,不代表其他任何意思,更不代表伍健华在换汇。

        公诉人还认为,地下钱庄工作人员郑晓薇换汇接单工作的笔记本上写有伍健华的名字,因此换汇的主体是伍健华,伍健华是黄光裕的代理人,因此是黄光裕换汇。我们的认识是:郑晓薇的笔记本上并没有写明是伍健华换汇,她只是在记下收到多少人民币的同时记下了伍健华的名字,这一记载只表明郑晓薇收到了伍健华的人民币及数额,不代表其他任何意思,更不代表伍健华在换汇。

        黄光裕只是以人民币还债,他没有实施换汇的行为,这是本案中一个基本的事实,希望法庭对此予以认可。

2、即使黄光裕明知场外换汇也不构成本罪。

        公诉人强调,即使黄光裕自己没有换汇,但黄光裕对场外换汇是明知的。黄光裕明知场外换汇,其行为就构成本罪。我们认为这一观点仍然不能成立。

        现有证据尚不能证明黄对“场外换汇” 是明知的。伍建华证实:“我当时并不知道是地下钱庄账号,所以我通知黄光裕时只是告诉他往这些账号里打人民币,因此我想黄光裕应该也不知道这些账号是地下钱庄的账号”。账号是伍提供给黄光裕的,伍没有告诉黄这是地下钱庄的账号,也没有其它任何证据表明黄在往深圳账户支付人民币时已经知道这些账户是地下钱庄的账户,如此,认定黄光裕明知场外换汇未免过于武断。

        公诉人又强调黄光裕在侦查阶段的供述中讲到了是通过地下钱庄将人民币换成港币还赌债的,因此黄对通过地下钱庄换汇是明知的。对此我们认为,首先,在任何案件中,侦查阶段的被告人供述在经当庭质证之前都不能当然地作为定案的依据,忽视其他证据包括当庭的证据,简单强调侦查阶段的供述是不正确的,否则可能就不需要开庭审理,直接以侦查阶段的供述定案就可以了。其次,对于侦查阶段的这份供述,黄光裕在过去及今天的法庭上均作了解释和说明:审讯时侦查人员告诉他深圳的这些账户是地下钱庄的账户,因此他在下面的供述中就表述为钱是通过地下钱庄换成港币的,此前他并不知道这些账户是钱庄的账户。黄光裕的这一解释与此前的供述并不矛盾,且合乎情理,具有可信性。

       退一步讲,即使黄光裕明知场外换汇,也不构成本罪。就法律的规定来说,《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惩治骗购外汇、逃汇和非法买卖外汇犯罪的决定》强调的也只是行为人场外换汇,而不是行为人知道他人场外换汇。如前所述,黄光裕没有实施场外换汇的行为,将人民币换成港币是别人干的事。他只是支付人民币还债,他所追求的只是债务的偿还,在意的只是赌场不再讨债,享受的只是债务消灭后的那一份轻松。不管赌场是要港币还是要美元,只要是你同意我以人民币还债,只要是你接受了我的人民币就算接受了我的还债,只要是你来我的家门口收人民币而不是我到你的家门口送上港币,这就足够了,至于以后谁来兑换,兑换什么币种那是赌场的事情,等等一切与我无关。

        从另一个角度看,赌场有赌场的目的,黄光裕有黄光裕的想法,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追求。赌场也好,地下钱庄也好,都是在经营,而黄光裕只是在还债,在这个过程中,他没有任何的经营行为。没有经营,也就不可能扰乱市场,没有扰乱市场,就不能构成非法经营罪。

二、关于内幕交易罪。

1、股票交易是鹏投公司的单位行为。

        公诉机关起诉认定黄光裕购买中关村股票的行为构成内幕交易罪。在此我们暂且不论该行为是否构成犯罪,首先我们来看看这一行为究竟是黄光裕个人行为还是单位行为。

        我们都知道,单位行为与个人行为的本质区别在于意志和利益归属两个方面。基于单位的意志而为,并且行为所得利益归单位的就是单位行为。在本案中,作为鹏投公司的法定代表人,黄光裕有权代表该公司做出一定的意思表示,从事一定的民事行为。因此我们没有理由否定黄光裕关于股票交易的意思表示就是该公司的意志体现。公诉人认为黄光裕代表的是单位意志还是个人意志难以区分,我们认为,即便像公诉人说的那样两者之间难以区分,按照有利于被告人的刑事诉讼原则,也应该作单位意志的理解,何况从利益归属的角度上看,单位意志是非常明显的。我们看一看利益的归属如何?

        我注意到,在是否单位行为的问题上,控辩双方争议的焦点问题有二:一是买股票的钱是谁的?二是卖股票的钱去了哪里?

A.钱的来源。

        无论是周亚飞、曹丽亮等人的证言,还是鹏投公司通过国美电器换现金的书证,都表明了这样一个事实:打入79个股东账户的钱是从位于鹏润大厦21层鹏投公司的金库中拿出来的。公诉人认为,这些来自于鹏投公司金库中的钱并不是鹏投公司的,理由是鹏投公司的账上没有记载。我们认为,判断一笔钱的所有权属有两个标准,一是凭证,二是占有。凭证上记载是谁的,它就是谁的;没有凭证记载,谁占有它,它就是谁的。在没有其他证据能够排除的情况下,一百元钱,放在公诉人的口袋里,就是公诉人的,放在辩护人的口袋里,那就是辩护人的。这一点恐怕没有人会怀疑。账目的记载不是作为种类物的货币权属的唯一证明。账上有记载,钱是鹏投的,账上没有记载,钱也可能是鹏投的。现在有若干证据证明现金是鹏投拿支票换的,换来的现金放在了金库中,金库又是鹏投的。至此,完全可以认定这些现金就是鹏投的。

        公诉人又强调,来自鹏投的钱只是一小部分,绝大部分的炒股资金是从香港来的,而香港来的钱是黄光裕个人的钱。公诉人的这一论断与事实相悖。相关证据已经清楚地表明,来自香港的钱是由香港耀冠公司减持其在香港国美电器控股有限公司的股份而来,虽然耀冠公司是黄光裕个人的全资公司,但作为一个独立的企业法人,其减持股份所得款毫无疑问是公司的法人财产,而绝不是黄光裕的个人财产。

        至此,我们应该客观地认定,本案中用于购买股票的钱来自于鹏投公司及香港耀冠公司。

B.钱的去向。

        根据中国证监会“关于北京鹏润投资涉嫌‘中关村’股票内幕交易犯罪线索的移送函”中的记载,2007年9月,各股东账户的资金转入陈小莉的账户,10月至11月,从陈小莉账户转入杜薇账户,2008年3月22日,从杜薇账户转入鹏投公司民生银行账户,金额为23500万元。周亚飞、曹丽亮证实:转回来的这些钱用于公司经营了。

        公诉人认为,证监会的“移送函”只是其向公安机关的举报线索,不能作为认定股票款去向的证据。我们认为,“移送函”中明确表述了股东账户资金的流转过程,时间、金额、账户等都非常具体明确,这说明证监会依据的是相关的财务及银行凭证,绝非凭空杜撰。现侦查机关已将相关账目扣押,公诉人如果不能拿出相反证据否定“移送函”,就应该依据该函认定股票款的去向。

        公诉人又认为,证人杜薇曾证实 23500万元中有一部分是其用于理财的钱,因此不能认定此款全部是涉案股东账户资金。我们认为,杜薇证言存在这样几个疑问:23500万元中有多少是她自己的理财款?她的理财款来自哪里?为什么她会将自己的理财款转入鹏投公司?在这些疑问不能解决的情况下,其证言尚不足以认定23500万元中有她的钱。退一步讲,即使其中有一部分款是杜薇的,其余的款仍然是股东账户上的资金,仍然可以认定股票款最终回到了鹏投。

        在不能否认买股票的钱来自于鹏投和香港耀冠的情况下,公诉人质问辩护人本案中买卖股票的行为是哪个公司的行为。对此,辩护人的回答是:买股票的钱来自于鹏投和耀冠,卖股票的钱回到了鹏投,且用于鹏投,因此应该认定本案中的股票交易是鹏投的行为。

2、关于价格敏感期的认定。

        起诉认为2007年8月13日至2008年5月7日为中关村收购鹏润地产股权这一内幕信息的价格敏感期,依据之一是公安部关于敏感期的认定意见及证监会的认同意见。我们认为,在价格敏感期的认定上,现行法律没有授权任何单位为鉴定机构。无论是公安部还是证监会,他们都不是敏感期的鉴定机关,这也就决定着他们所做出的认定意见仅仅是他们自己的一种观点,只能是法院定案的一种参考,不能直接作为定案的依据。对价格敏感期的认定还需人民法院根据具体情况做出判断。

        那么,价格敏感期究竟应该从什么时间开始计算?

        我们的理解是,有了内幕信息才有价格敏感期,如果内幕信息尚未形成,则不存在价格敏感期。因此,价格敏感期应该从内幕信息形成之日计算。那么,内幕信息又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形成的呢?

        根据证券法62、69条的规定,对于尚未实施的意向性行为而言,内幕信息包括:公司的重大投资行为和重大的购置财产的决定;公司减资、合并、分立、解散及申请破产的决定;公司订立重要合同。从这里的“决定、订立合同”的文字表述中我们可以看出,内幕信息必须是上市公司内部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如果只是在酝酿、讨论中,尚未决定下来的事情,则不是内幕信息。酝酿讨论之时,内幕信息尚没有形成。

        内幕信息是已经决定的事情,内幕信息的形成就应该始于上市公司对相关事项做出决定之日。

        这里的逻辑关系是:价格敏感期始于内幕信息形成之日,内幕信息始于公司决定之日,价格敏感期始于“决定”之日。辩护人相信,这样的推理是成立的。本案中公安机关、证监会对第一个内幕信息(资产置换)的价格敏感期是从中关村与观韬律师事务所就代理资产置换事宜签订委托合同,即决定资产置换之日起计算,而不是从资产置换这一想法尚在酝酿中,与观韬律所的委托合同尚在起草中开始计算,似乎也说明了这样的逻辑。

        那么,本案中的鹏润地产置入中关村是什么时间决定的呢?

        公诉人认为,黄光裕在2007年8月12日签署了一份文件(报告),该文件中写明了鹏润地产要进行“重组上市”,这里的“重组上市”即指“地产置入中关村”,此份文件表明鹏润公司在此时已经决定将旗下地产置入中关村。真的是这样吗? 这里“重组上市”四个字真的就是指“地产置入”吗? 我们向法庭提交的北京国美置业有限公司的一系列重组文件资料已经非常清楚地告诉我们,“重组上市”是先对鹏润地产内部进行重组,然后上市,具体的做法是对北京国美置业公司进行股权调整,将鹏润旗下的各地产项目整合到该公司名下,然后以某种方式上市。事实上,在2007.9.29日,北京国美置业完成了内部重组,2007.11.26更名为北京鹏润地产控股有限公司。这就是“报告”中“重组上市” ,与“地产置入中关村”完全是两回事。

        2007年8月12日,黄光裕签发“报告”的时候,还提出了重组后的公司未来上市的三种方案。周亚飞在2009年2与17日的证言中证实:“黄光裕当时提了三个方向,分别是境外上市、国内A股独立上市,或者是借壳上市,一般的上市也就这三种情况,需要对鹏润地产的内部结构进行调整、重组和上市的方案匹配……”;在这一时间,借壳上市还只是备选方案之一,至于借谁的壳更没有确定,中关村仅仅是在考虑之列而已。一切都在讨论、考虑、酝酿中,一切都还没有确定。对此,为鹏润提供中介服务的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的杨悦、王晟证实得十分清楚,自中金公司2007年9月6日介入鹏润地产上市业务之后,各方一直就鹏润地产以哪种方式上市进行论证、研究,在同年9月28日的中介机构见面会上,杜鹃宣布将鹏润地产注入中关村,9月30日,鹏投才与中金公司签订“业务合作协议”。

        由此可见,2007年8月12日黄光裕签署这份文件时,关于鹏润地产置入中关村的事情还没有决定下来,最终的决定时间是2007年9月28日(中介机构见面会)。

        公诉人认为,自2007.8.13起,黄光裕大量买进中关村股票,这一行为也表明此时黄光裕已经决定将地产置入中关村。公诉人的这种推论是不周延的。是否买入股票有诸多参考因素,决定地产置入了可以买,未决定地产置入,只要大盘走势良好、资金充足也可以买,甚至大盘走势一般但企业具有发展的潜力仍然可以买。在逻辑上,决定地产置入者必然买入股票,买入股票者未必已经决定地产置入。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仅凭大量买入股票,既判定黄光裕已经决定地产置入是没有道理的。

        地产置入是2007年9月28日决定的,相关的价格敏感期应该从这一时间开始计算。如是,此前买入的股票因不在价格敏感期内,就不是内幕交易。

3、关于本罪的构成。

        刑法180条的内幕交易罪是否以知情人员利用内幕信息买卖股票为构成要件?这是控辩双方争议的焦点问题。公诉人认为刑法180条关于内幕交易罪的罪状描述中没有“利用”二字,因此,只要行为人是知情人员,在内幕信息期间购买股票即构成本罪,而不问是否利用内幕信息。从文字的表面上看,这种理解没有问题,但深入研究后,我们发现并非如此。

        在罪状的描述上,尽管刑法180条对内幕交易罪进行了一定的描述,但由于其中没有揭示“知情人员”“内幕信息”“内幕交易”等定罪所需要的概念,因此仍属于简单罪状。在简单罪状及空白罪状的情况下,不能仅凭罪状本身的文字表述对罪的构成作片面的机械的理解,而应该借助于相关法律法规全面把握本罪的构成要件。比如诈骗类的犯罪都要求行为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但除了合同诈骗罪、贷款诈骗罪、集资诈骗罪外,刑法在其他各种诈骗犯罪的罪状中,都没有“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的表述,但我们不能因此就认为其他的诈骗犯罪不需行为人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可见,仅凭法律条文文字表述的本身判断罪的构成是远远不够的,否则就是望文生义。

       在我们注意到的范围内,几乎所有的刑法条文释义中对内幕交易罪的解释均为“利用内幕信息买卖证券”,均明确本罪中的股票买卖是知情人员利用所掌握的内幕信息进行的。不仅刑法上有此学理解释, 更重要的是《证券法》等相关证券方面的法律法规也都将内幕交易明确为是行为人利用内幕信息进行的行为。

        《证券法》第73条在关于内幕交易的禁止上规定为:“禁止证券交易内幕信息的知情人和非法获取内幕信息的人利用内幕信息从事证券交易活动”;

        《禁止证券欺诈行为暂行办法》第四条规定:“本办法所称内幕交易包括下列行为:(一)内幕人员利用内幕信息买卖证券或者根据内幕信息建议他人买卖证券”;

        《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管理办法》第四条规定:“在内幕信息依法披露前,任何知情人不得公开或者泄露该信息,不得利用该信息进行内幕交易”;

        《关于规范上市公司信息披露及相关各方行为的通知》第三条规定:“......在上市公司股价敏感重大信息依法披露前,任何内幕信息知情人不得公开或泄露该信息,不得利用该信息进行内幕交易”。

        《证券市场内幕交易行为认定指引》(试行)第二十条规定:下列行为不构成内幕交易行为:(一)证券买卖行为与内幕信息无关。

        可见,内幕交易行为是指知情人利用内幕信息进行交易,如果行为人没有利用内幕信息买卖股票,而是基于对企业发展前景及对证券市场的判断分析进行买卖股票,则不是内幕交易。

        证券法上要求内幕交易必须是“利用”,刑法上没有这样的表述,对此我们应如何看待?

        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在所有的法律救济手段中,刑法是终极的,是最高层面的,只有当某一违法行为的社会危害程度严重到民法、行政法等法律不足以惩治的时候,才会由刑法来调整。可见,刑法救济的是严重的违法,其他法律救济的是轻微的违法。如果一个行为在相关的其他法律上不构成违法,在刑法上就一定不构成犯罪。比如说,税法上不认为是逃税的行为一定不是逃税罪,海关法上不认为是走私的行为一定不是走私罪。同样的道理,在证券法上,没有利用内幕信息买卖股票的行为不构成内幕交易,那么在刑法上该行为就不构成内幕交易罪。

        “利用内幕信息进行证券交易”,是本罪行为的本质特征。没有“利用”,则不构成本罪,这是我们基本的辩护观点。

4、黄光裕及鹏投公司没有“利用”内幕信息进行股票交易。

        我们不否认黄光裕是相关内幕信息的知情人,也不否认鹏投公司在相关信息未公开前进行过股票的交易,我们强调的是他们没有利用这些内幕信息。

        任何一个知情人进行内幕交易都无外乎两个目的,一是获利,二是避损。利好的信息会带来股价的上扬,利空的信息则会导致股价的下跌。根据这一规律,任何一个思维健全的人,如果是为了获利,一定是在利好的内幕信息尚未公布之前买入股票,待该信息公布后股价上扬时卖出股票,从而获利;如果是为了避损,一定是在利空的内幕信息尚未公布前卖出股票,以避免公布后股价下跌造成损失。本案中的资产置换和地产置入两个信息对中关村公司来说无疑都是利好信息,这一信息一经公布,将可能使股价上扬。这一点,黄光裕十分清楚。因此,如果黄光裕要利用这两个利好信息买卖股票从中获利的话,他一定是在信息未公布的时候,即在价格敏感期内买入股票,并且一定会在信息公布后股价上扬的时候卖出股票。如果他不这样做,我们就有理由认为他不是在利用该等内幕信息。那么,黄光裕是如何操作股票的呢?根据侦查机关提供的各股东账户交易情况,我们统计出这样一组数据:

       第一个敏感期共买入中关村股票 9764936股,其中在该敏感期内以低于买入价卖出972600股,亏损408492元;在信息公布后(第二个敏感期内)低价卖出137700股,亏损564866元,高价卖出5082552股,盈利2116848元;剩余3572084 股一直持有到案发。

       第二个敏感期共买入股票104071167股,在该敏感其内低价卖出 803800股,亏损1200244元;高价卖出41944652股,盈利82211517元;剩余61322715股一直持有到案发。

       概括起来看,本案所涉股票的操作有四种情况,一是敏感期内卖出;二是信息公布后低价卖出;三是信息公布后(第二个敏感期内)高价卖出;四是一直持有。

       第一种情况(敏感期内卖出),由于内幕信息还没有公布,无论股价是涨是跌,完全是市场因素所致,均与内幕信息无关,黄光裕在此时卖出股票而没有等到信息公布后股价上扬再卖出股票,这说明他不是要利用内幕信息;

        第二种情况(信息公布后低价卖出),内幕信息公布后,中关村股价确实有所上涨,但是黄光裕却没有在股价上涨的时候卖出股票获利,而是在涨期过后股票下跌的情况下卖出股票,这说明他不是要利用内幕信息。

        第三种情况(信息公布后高价卖出),此种敏感期内低价买入,信息公布后高价卖出的情况,看上去似乎符合利用内幕信息交易获利的特征。但值得注意的是,此卖出股票之时恰好是在第二个敏感期内,如果黄光裕要利用内幕信息获利,他完全可以再等一等,等到第二个内幕信息公布后,股价更加上扬的时候卖出股票,以求更高的利润。但他没有等,这似乎也说明他不是要利用这些内幕信息。在这种情况下,认定他利用内幕信息,进而认定内幕交易的理由并不充分。

        第四种情况(一直持有57%),两个内幕信息相继公布后,股价几经上扬,黄光裕完全可以在这几个上扬之中卖出股票获利,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没有趁机获利,而是一直持有,这说明他不是要利用内幕信息。

        辩护人认为,黄光裕的前述行为表明他没有利用内幕信息(至少在第一、二、四种情况下,他没有利用内幕信息进行股票交易)。也表明他买中关村的股票是基于对企业未来发展前景的判断,意在长期持有而非短线炒作。

        综上, 本案中的股票交易是鹏投公司的单位行为,该公司买入股票后一直持有及敏感期内卖出股票、信息公布后低价卖出股票的行为均不是利用内幕信息而为,因此不构成内幕交易罪。

三、关于单位行贿罪。

1、鹏房的行为不构成单位行贿罪。

        我们不否认在公安机关调查鹏房贷款的事情上,鹏房给了相怀珠100万元。但我们要请法庭注意的是,在整个过程中,鹏房并没有谋取任何不当利益。关于为什么要给相怀珠送钱,黄光裕的说法是 “相在我们的事情上非常关心,给予我们关照,尽可能减少对企业的不利影响,我非常感谢他”。 在查办案件中,尤其是涉及到上司公司的案件中,尽量减少对企业不必要的负面影响是侦查机关的一项义务,本来就应该这么做,黄光裕的这一请求并无不当。

        即使是按照相怀珠的说法,黄光裕的请托事项也只是“在积极配合的前提下,不采取强制措施”。那么,黄光裕请求不采取强制措施是不是“谋取不正当利益”呢?同样不是。在刑事诉讼中,对于涉嫌犯罪轻微,嫌疑人积极配合,不存在逃逸可能的案件,多数情况下都不对嫌疑人采取强制措施。鹏房贷款案件中,鹏房只是将房屋卖给了冯辉,并依据合同配合冯辉办理贷款,具体实施贷款行为的是冯辉,即使冯的行为构成了犯罪,恐怕也和鹏房无关,何况在冯辉未到案的情况下,鹏房主动还贷,积极避免银行损失。在这种情况下,案件的本身就不具备对黄光裕采取强制措施的条件,换句话说,本来就不应该对黄采取强制措施,那么黄即使提出了这样的请求,也不是“谋取不当利益”。

        经过公安机关、检察机关的侦查和审查,此案最终做无罪撤案处理。如果黄光裕当初被采取了强制措施,势必出现错拘错捕,势必产生国家赔偿。可见,黄光裕的这一请求客观上避免了一起错案的发生,那么,又何谈“谋取不正当利益”呢?

        公诉人认为,鹏房公司约请办案人员私下见面并宴请的行为违反相关规定,是谋取不正当利益。对此我们请公诉人注意两个问题,第一,根据最高两院《关于在办理受贿犯罪大要案的同时要严肃查处严重行贿犯罪分子的通知》的规定,谋取不正当利益是指谋取违反法律、法规、国家政策和国务院各部门规章规定的利益,以及要求国家工作人员或者有关单位提供违反法律、法规、国家政策和国务院各部门规章规定的帮助或者方便条件。也就是说,行为人谋取的是某种具体的利益,或者是帮助,或者是方便条件。无论是哪种,都不是指“约见”或“宴请”,见面也好,吃饭也好,都不属于“不正当利益”。第二、从因果关系上说,行贿人的行贿与其请托事项是有关联的,之所以行贿,是因为受贿人满足了或将满足其某种请托。按照公诉人的说法,鹏房约见办案人员即为谋取不正当利益,那么鹏房给相怀珠送钱就应该是因为相的赴约或与之吃上一顿饭。事实显然不是这样。鹏房给相怀珠送钱绝不是因为相的赴约,而是基于对相在查办贷款案件中能够实事求是依法撤销案件,没有给企业造成负面影响的感谢。行贿与约见没有关系,不能以约见认定行贿。

        综上,我们认为,鹏房没有谋取任何不正当利益,其送给相怀珠100万元的行为不构成单位行贿罪。

2、国美送给靳红利120万元现金是因靳的索贿而为。

        许钟民在侦查阶段供述:“靳红利把卡(30万元)收下后,显得很不高兴,说所有的人都是他介绍的,给的钱都应该由他处理,至少也应该有两三百万去答谢”。黄光裕在侦查阶段及今天法庭上均印证了许的供述。对此,公诉认为靳只是不满意,不是索贿。靳红利是公安局经侦处的人,与税务机关查办国美税案的人关系密切,将来还有可能经手此案。国美是被查办的单位,可以说靳红利掌握着国美的命运。在这种情况下,靳的一个不满意的表情都足以使国美心中生畏进而唯命是从,何况靳红利的话说的又是如此的清楚,不仅告诉国美给钱要通过他,而且要两三百万。

        靳红利是在索贿,对这个问题控辩双方应该形成共识,法庭应予认定。

        审判长、审判员,黄光裕是否实施了换汇?在境内以人民币还境外之债的行为是否构成非法经营罪?利用内幕信息是否为内幕交易罪的构成要件?价格敏感期从何时起算?这一系列问题都是本案关键性的问题,都是关乎被告人黄光裕人身自由的问题,也都是值得作深入研究的问题。我们希望法庭能认真听取并采纳辩护人的意见,给黄光裕一个客观公正的裁判。

        我们还注意到,起诉书中并没有认定单位行贿罪中的自首,但经过庭前示证后,公诉人在今天的法庭上明确认定自首的成立,在此,我们代表黄光裕对公诉人这种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表示衷心的感谢!

                                                                                                                辩护人: 杨照东

                                                                                                                 二〇一〇年四月二十二日